空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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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湖中看见了曾经的明月。”
“而周围人称我只不过是一只没有心的猴子。”

事件总览
登记名	空心病
调查优先级	C		受影响总人数	273人（其中31人泯灭或重生）
相关事件	照影区第一中学事件		目前概况	多数受害者病情得到有效控制
备注：以上数据截止至588/██/██，信息来自破碎之城管理局。

简介

空心病是一种以疾病形式发生的异想污染事件，于583.A.P在破碎之城圆月区发现零号病例，585.A.P在破碎之城照影区曾有过一次小规模爆发。目前，空心病通过防异已经得到有效控制。

病因

“照影区第一中学事件”之前，学术界通常认为空心病是由于照影区的映月湖水源受到污染，导致居民的认知出现了偏差，继而发生个体的异化。后来专家组结合更多病例，探明其是一类具有疾病性质的异想污染事件，其诞生概念复杂，主体来源是“虚无”。

此外，“585剧院失踪系列事件”对585年后空心病的传播也造成了一定的推动作用。随着进入“永恒剧院”的通道逐渐关闭，空心病的发病率也有所下降。

症状

初期空心病患者通常会感到大脑思维活动减慢，并伴有不同程度的记忆力减退，其余症状尚不明显。

中期患者出现躯体化症状，情绪反应减弱甚至消失，并表示自身感到“空心”感，胸口空虚感重。患者极其容易在该阶段转变为抑郁症等精神障碍，并引起其他心理或精神障碍发作。

晚期患者会出现更为严重的躯体症状，外表发生较大变化，长相趋近于猴科动物，但仍能保持人类智能。

终末期患者逐渐丧失自我意识，最终彻底变为猴身，此时可认定该患者已死亡（泯灭或重生）。

所有阶段的患者均会出现“在水池里看到月亮一般的圆形物体”的幻觉（后文简称为“水池幻觉”）。

目前对于“照影区第一中学事件”中空心病前期患者出现的类似食物中毒症状以及终末期患者的集体行为出现来源均尚不明确。且以上症状在该事件外的其他病例中均未发现，或许与相关概念生成值超标有关。

防治措施

目前，治疗空心病最有效的方法是改善患者的生存条件以及生活环境，缓和患者的心理异常进展。服用精神类疾病药物对病情缓解也有一定作用。（以上方法仅对尚未彻底异化而失去自我意识的患者有效。）

对于已彻底异化的终末期患者，与其家属交谈并获取家属同意后，将被集中转移至破碎地带交界处的一处孤岛上，以断绝患者与其他人员的接触。

同时，管理局及防控中心人员正积极对空心病从源头概念上进行防异处理，目前已实现有效防异。

“照影区第一中学事件”

585.A.P，主城区发生过一次小规模空心病爆发，超过60%病例来自照影区，其中又有70%左右的案例都来自照影区第一中学，故以此命名整件事件。受破碎之城管理局委托，烛焰事务所联合防控中心介入调查，并将该事件调查优先级定为A等。受害者病情均得到有效控制后，事件调查优先级被更改为C等。

查看报告

以下报告均由烛焰事务所所属调查员波伊塔和塞伦，防控中心工作人员林玥等人介入对该事件的调查后，由烛焰事务所众人整理而得。

映月湖

收集时间：584/██/██ 保管单位：破碎之城管理局 等级：key 映月湖，位于照影区郊区的湖泊。饮君河——镜月之城最大的河流之一——发源于浸月湖，途径平原时形成了如今的映月湖。传说一片月亮落入山中，便有了浸月湖；从浸月湖而来的湖水在映月湖囤积下来的月华，在圆月之时会再次显现在湖中。另有一传说，称在满月的时候对映月湖中倒映的月影许愿，将会获得来自月亮的护佑。 从前，映月湖曾是照影区的著名旅游景点。【数据删除】事件之后，浸月湖水源地受污染严重，破碎之城管理局决定挖断上游水源，从城市北面的几个未受污染的湖泊取水，挖凿人工湖及人工河道用于城市用水。同时，通往浸月湖的通道被关闭，映月湖景区也遭到关停，其下游水量也受到严格管控。在此之后，失去了上游水源的映月湖和下游河流日渐干涸，其中饮君河已于581A.P实现完全断流。截止至584A.P，其余下游河流也已完全干涸。映月湖于584A.P降至危险水位线以下，预计于592A.P完全干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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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伊塔没有说话。塞伦也没有说话。两人就这么沉默着站在大街上。 现在是11月，破碎之城开始慢慢地进入了深秋。寒风从每一片树叶间穿过，精准无误地钻入行人们的袖子里或是衣服扣子之间的间隙里，又或者掠过他们的脖子，钻入脖子和衣服领子之间，把人冻得直哆嗦。距离“585剧院失踪系列事件”已经过去了几个月。这几个月内相安无事，由于实在是太和平了，当管理局的人找上门的时候塞伦吓了一跳，大概以为自己犯了什么天大的事而被官方找上门了，差点把手上的咖啡甩在工作人员的脸上以示防御。 现在他们就这么站在路口，等着去往照影区——同样属于目前的主城区，但是离圆月区也有一段距离的另一个大区——的车。这次的状况主要来源于照影区的一所学校，照影区第一中学。据工作人员所说，那里发生了一场疫情，而大量的病例都来自这所中学。 当波伊塔得知工作人员一直到有一百多起案例才想起来找事务所解决问题的时候，她差点跳起来抓住对方的领子： “你的意思是一直到确诊病例有一百多例了才来找我们解决问题？” 工作人员连忙回复，称管理局也是几个小时之前才收到来自照影区的上报，并且收到消息之后就马上召开了紧急会议。 几个小时？一百多起病例？照影区这么多人难道对此事完全不知情吗？波伊塔更疑惑了。 工作人员则是一脸无辜地看向二人，露出一副“我也想知道怎么回事”的表情。 “其实我更想知道为什么关于疾病防控的事情要找到我们这里来。既然是感染病的话，应该去找防控中心的人不是吗。”一旁的塞伦放下咖啡，打了个圆场以缓解尴尬的气氛。然而工作人员的表情依旧如此无辜，就像刚才那句话没说一样。不过这回他补充了一句：“管理局已经找过防控中心了，他们那边管得好像还可以。更多的事情，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但是，管理局已经为二位准备好了前往照影区的车辆，大约十五分钟之后到。等到了那边会有人跟你们说清楚的。” 大约十五分钟之后到。塞伦看了看手表。原来十五分钟指的是等车时间啊，还不如自己开车过去。不过还好，他正小声嘟囔着，管理局准备的车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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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14-10-12 塞伦对照影区并不是很熟。他之前一直生活在镜月之城时期的南面城区，一般只有短距离出差的时候才来过北边。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由于生活还是经典的两点一线，他对北边依旧处于一种不是很熟的状态。 几年前的【数据删除】事件摧毁了南面的绝大多数城区。某种意义上，像他们这种从南边逃难而来的人们，也可以被称作“难民”，并且这个词确实在“北方人”们（塞伦对原本北面城区本地人取的名称）的口中相当流行。——当然，有些人不喜欢被这么叫，仿佛这个称呼是对他们人格的一种玷污。塞伦几乎没被这么叫过，大概是由于在烛焰事务所找到的工作给他带来了一些本地人的加成吧——不过他本人对这种称呼倒也不是特别在乎。 下车。有一个看上去大概二十多岁，身形有些瘦削，衣领上夹着防控中心工作人员的牌子的女人站在不远处，表情非常冷静，保持着工作人员该有的严肃。司机连忙招呼她过来，顺便跟二人短暂介绍了一下女子的身份：林玥，27岁，所属破碎之城管理局防控部门。等到女子走到他们身前，司机又把二人的一些情况介绍给了她。 司机后面还叽里咕噜地说了一些别的话。他说的到底是哪里方言，怎么一句都听不懂啊——塞伦一边想着一边看了看波伊塔的表情。从她有些不耐烦的表情中，塞伦估计这段话也没什么重要的内容。司机介绍完林玥后，就离开去办别的事情了。 “这次的大部分案例都来自照影区，对吧。”波伊塔推了一下眼镜，开门见山式地问道。 林玥回答道：“准确地说，基本全都来自照影区第一中学。从有市民上报到现在一共五个小时时间内，防控中心收集到的总病例数为一百多例，其中超过60%都是照影区第一中学的学生。至于实际患病人数，由于我们还在四处走访寻找病人因此尚不确定，预计为两百人左右。” 塞伦在一旁补充：“照影区第一中学是一所全封闭式学校。本校的相当一部分学生以前都来自南边。” “是的。南边陷落的时候，有一批人从南边逃到了北边来。当时，管理局给他们安排了居住的区域，并且也安排好了后续的工作岗位和教育资源。而这其中又有很多人被安放在了照影区。他们的子女大多后来都就读于照影区第一中学。”林玥说道，“一开始校方怀疑是食物感染，将病因初步归结为食物或者水源受到了污染，我们当时在送检的食物中也确实查出了病毒成分，但一开始又确实是没有发现——直到后来有的学生出现了类似空心病的中后期症状，我们才意识到食物中毒是错误的判断。” 波伊塔听到“空心病”几个字，脸色立马平静下来。 “咳，空心病的病因尚不明确，看来你们还真是找对人了。” “如果可以通过这一次调查来找到准确的概念来源，那就再好不过了。”塞伦立马接上话，并且打算回去以后就以提防食物中毒为由，让所长给所里换一家外卖点着吃，他实在是快受不了那家店的味道了。好想回南边。 一名空心病患者的日程记录 收集时间：585/11/10 保管单位：破碎之城防控中心 等级：souvenir 11月8日。 7:30，起床，拖着不便的身躯换好衣服。原先还有锻炼计划的，实在是没办法进行。要迟到了。 8:30，终于得以出门乘车。今日路上堵车。 9:10，迟到二十分钟，被领导骂。 9:50，去上厕所。公司还没有为猴子体型的员工做适配，上得很艰难。公司称猴子体型目前还属于少数群体，望谅解。 11:30，午饭时间，由于用不了餐具吃得很狼狈。不得已借了手套用手吃。 12:20，吃完饭，开始午休。 13:30，午休结束。 15:25，去上厕所。衣服弄脏了。 17:30，领导说要开会。今晚加班。 18:00，点了外卖。我还要熬到什么时候才能涨工资？ 21:40，扫掉座位周围掉的毛和食物残渣。 22:00，下班。 23:30，准备入睡，接到电话，起来工作。领导说有点听不清楚我在说什么。这应该不会让我丢了工作吧。 11月9日下午，该员工在工作时突然失去理智，在办公室里大吼大叫，同事不堪其扰，将其关进公司杂物间。当天晚上，加班的同事听闻玻璃碎裂声，发现该员工打碎窗户并从窗户离开公司。由于急于检查杂物间内物品，公司未能抓获该名员工而选择报警，最后该员工在附近的一家水果店被发现，正在偷吃店里的香蕉。 拍卖通知 收集时间：585/11/10 保管单位：Poitta 等级：souvenir 贴在东山街的一则通知，称拍卖一封前往“永恒剧院”的邀请函。通知粗略地讲述了拍卖地点和时间，甚至连拍卖起始价都说得很含糊，但却非常详细的讲述了为何前往“永恒剧院”是失意的您的不二之选。 “人家罗德都出院了，这事儿还没结呢？”——塞伦 “看日期，这东西几个月之前的。不过罗德当时在那里确实是遭了不少罪——最近她去律动星了，不知道在那边过得怎么样。”——波伊塔 老张粉丝煲 收集时间：585/11/10 保管单位：林玥 等级：souvenir 开在东山街的一家粉丝煲店，不过看样子已经打烊了。据林玥补充，粉丝店的店主——也就是人们口中的“老张”——前天下午说心里有点不太舒服，暂时休息一天，之后连人都再也没有出现过了。实际上，老张在今天早上在出摊的时候被防控中心工作人员发现有轻微的异化症状，然后就被带回防控中心去了。所幸的是，老张的身体状态尚可，目前没有继续恶化的趋势。 老顾客们都闹哄哄地堵在店门前，对老张的状况非常担忧，生怕他不回来了。林玥只好给几人粗略解释了一下老张的病情，才好不容易让他们安静下来。 老张粉丝煲·其一 东山街是一条怎么看都感觉很有年代了的街道，它有年代到塞伦怀疑这得是一百年前才会有的那种光景。这条街很旧，又很绵长，车子完全开不进来，三人只能步行。午后的阳光洒在街道上，宁静祥和，他几乎都要忘了本次任务该有的紧张氛围。 一群人在照影区奔波了一个下午，腰酸背疼，却可以说没什么收获。这里的人似乎已经习惯了周围人变成猴，各种隐瞒和反抗。后来据林玥所说，这次闹到防控中心那也是因为有只猴子跑到了照影区之外，被吓晕的市民报备上去的。我算是知道为什么这么晚才有人向上报备了，波伊塔坐在粉丝店门口的板凳上，用手掐着旁边的塑料花的叶子。11月的天已经冷了下来，三人却走得大汗淋漓。 林玥面对店门口站着自言自语。塞伦把脑袋凑了过去。 “这家店好吃吗？”塞伦问道。林玥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思考了几秒后回复：“应该是好吃的。我已经不记得我上次来吃是什么时候了，也许是上个星期吧。这家店口碑好像蛮好的。” “也许是上个星期？”塞伦挠挠头。 “也许是上个星期，也许是三天前——我不清楚。我记不清楚了。”林玥耸了耸肩，“不过追究这个也没什么必要，不影响工作就行。” 林玥给防控中心打了个电话。在她打电话的时候，二人就这么看着阳光慢慢地向东偏移着，打亮了一旁的玩具摊上的小汽车。街上人来人往，但是没什么人交流，偶尔会有几个上了年纪，拄着拐杖的人停下来，相互问候问候。每个人只是在赶着自己的路，导致本该热闹的街上反而有些冷清。刚才那群闹哄哄的顾客们，竟也是一道罕见的风景。于是短暂的休息时光就这么悄悄地过去了。 老张粉丝煲·其二 开车赶回防控中心的路上，塞伦按捺不住发问了：“我还是感到很奇怪，你说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上个礼拜才发生过的事情了？” 林玥愣了一下，然后慢慢悠悠地回复道：“我两年前——应该是两年前——出过车祸，然后就时不时的会忘掉点什么。不过那时候我已经在防控中心工作了，专业知识也没忘记太多，对工作没造成什么影响。” 随后，她仿佛跟打开了话匣子似的，趁着晚高峰堵车的时候开始絮絮叨叨。 “……理论上我应该对此感到很难过，但其实我并没有什么实感。依我看来，一个没有记忆的人，你可以说他是没有过去的。毕竟，当他经历过的一切都如云烟一般被遗忘的时候，那些事情其实也就不复存在了。” “……一个人总归是需要依靠点什么东西，来让自己立足脚跟的，对于大部人而言那样东西是回忆，但回忆已经消弭得差不多了。于是，他实际能拥有的只有现在。——然而现在的日子也只是一片荒芜。哦，我要开车了。” 波伊塔若有所思。 “没有过去也没有现在……” 病例报告-012 收集时间：585/11/10 保管单位：破碎之城防控中心 等级：key 记载了一名目前收容于012号隔离病房的患者的基本信息。11月9日早晨，防控中心对全校师生进行了检查，并检查出大量晚期异化患者。该患者被发现时处于病程进展后期，于当天下午与其他校内患者一同被移送至防控中心。 —————————— 记录-18-05-25 名为三青的少女是在【数据删除】事件发生不久后，便随家人逃难到北部城区的。那时候她应该才八岁，大概天真地以为这只不过是又一次周末的家庭旅行。他们一家开车逃难到照影区的时候，由于能源耗尽，不得不在该区滞留。后来在管理局的安排之下，他们在照影区安家落户，父母均找到了一份收入一般但足够养活家庭的工作，而三青则是在读完小学之后，顺利入读了照影区第一中学。 除了原本就住在附近区域的学生以外，所有原先从南边逃难而来，被管理局安排居住在照影区的孩子们，到了一定年纪也被批准进入这所学校就读。管理局希望可以通过这一方式缓解难民家庭——那些原先住在南面城区的人——的负担。——总而言之，三青在这里度过了她的中学时光，直到空心病在校内蔓延。据介绍的人所说，三青是较早发现的几名空心病患者，送来的时候意识也比较清醒。但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得病的，得病的缘由又是什么，这些事情谁也说不清楚，也许就只有问三青本人才能得知了。 不过，当三人来到012号病房门前，隔着玻璃向屋内看去时，只看见一只全身上下布满皮毛的猴科生物坐在床边。它似乎听到了一些动静，回过头看向三人，深陷下去的眼窝里的眼睛布满了疑惑。 看上去他们来晚了。波伊塔叹了口气，带着一股奔波了半天结果到头来还是一事无成的怨念，略带懊恼地踢了一脚房门（她敢保证只是轻轻地踢了一下）。结果房门发出了吱嘎一声，并似乎还有向内滑的趋势，而且显而易见地惊动了里面的猴科动物。它从床上蹦下来，爬行着冲向房门口，发出令人类难以理解的叫声，并且还触发了病房里的报警装置，警铃尖锐地叫了起来。……总之，现场一片混乱，塞伦看到情况不对，赶紧把波伊塔往身后招呼。几个工作人员闻声赶到，林玥差点以为疲惫的同事们要对此大发雷霆，但他们只是在确认三人并未受伤之后查看了一下门的状况。这间病房的门好像是有点松了，怎么回事啊，赶紧叫人来维修一下，塞伦听见他们如是讨论道。 至于那只猴科生物，它依旧在不断地闹腾着，嘴里喊着猴子界的脏话锦集——假如猴子界也有脏话的话。看上去，它已经难以理解人类的情绪了。 夜晚就这样在鸡飞狗跳中悄悄地到来了。夜晚总是温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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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通肇事记录单 收集时间：585/11/10 保管单位：破碎之城公安总局照影区分局 等级：key 585年11月10日晚上9点左右，一辆红色小型轿车在南山街行驶，司机驾驶不慎导致车辆与路边绿化发生碰撞。据司机本人描述，当时事故路段路灯由于故障未能正常照明，司机正常打开车灯驾驶，由于碰到了不明物体向其高速冲来，司机受惊过度，打方向盘避免与其碰撞，却撞到了路边的树上。 经排查，司机未饮酒驾车。警察在确认以上信息准确无误后，将其送往医院治疗。 至于不明物体，监控录像显示其外形接近猴科生物。在遇到车辆后，其似乎受到了惊吓，向南离开事故现场。 …… “夜色温柔” 塞伦听说过一个传说，关于“映月湖”的传说。 映月湖位于照影区郊区，是一个很大的湖泊——虽然现在估计也不是很大了。南面的人们总是说，在满月的时候，映月湖中倒映出的月光比其他湖泊要明亮得多。对着那一轮满月许愿就可以获得来自月亮的护佑。在【数据删除】事件发生之前，映月湖是一个非常有名的景点，吸引了众多本地或者是外地的游客前来游玩——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奔着许愿的传说来的，但大多数人的重点应该还是那片如同满月般明亮的湖水。塞伦对这个景区的印象非常一般，因为他和弟弟以前在那边游玩的时候把船划到水里去了，回去双双得了重感冒。 至于【数据删除】事件之后映月湖到底怎么样，塞伦就不甚了解了，只知道景区为了防止污染外泄就被关停了。不过按照他甚至没听说过后续状况的情况来看，映月湖的下场应该不会太好。 满月透过窗户，将月光洒进了旅馆。 管理局给二人在照影区安排了临时住宿的地方，虽然其实就是一家很小的旅馆而已。大约晚上十一点钟的时候，看着文件差点睡着的塞伦被电话声吓了个激灵。他看到手机上显示的“防控中心”四个大字，立马接了电话。 “车已经来了是吗，好的好的，有新的进展了——啊？什么？集体出逃？” 几则报警通话记录 收集时间：585/11/10 保管单位：破碎之城公安总局照影区分局 等级：souvenir “喂，警察吗，我在路上看到了一只猴子，我寻思这城里也没有动物园啊……？” “喂警察，这里有个不明生物在扒拉我家阳台上的衣服！你快点过来，我害怕！” “喂你们都是怎么办案的！我前两天水果店刚失窃，今天一看门锁怎么又坏了？！是不是你们找的劣质开锁师傅？” “警察，网上有人发了个短视频叫‘来看猴戏’，拍到了我家公司后门，算不算侵犯我司权益？” “……” “——啊啊啊啊啊！！！警察，快来，这、这里有猴，好多猴——” [通讯已中断] [通讯已中断] [通讯已中断] …… —————————— 记录-23-10-38 二人下楼时，防控中心的车已经在楼下了。 在刚开始调查“585剧院失踪事件”的时候，塞伦和罗德组织过一次小型的市民调查，具体内容是对“永恒剧院”这一传说的认知情况。当然，为了防止更大的危害，事务所明面上还是把这个事情当成了纯粹的都市传说来叙述。他印象里的调查结果大致是，从南边来的人，除了逃来时还比较年幼的孩子们，提起剧院通常就是一顿捶胸顿足，感叹自己的不平；北边的人们大多会稍微惋惜一下，但是大多都表示并没有更多的感受。 同时，目前破碎之城大约30%的人原本来自南方，而失踪人员中南北人数的比例大约为六四开……而空心病目前病例的地区差异，比这群失踪人员还要大。 电话铃声再一次打破了他的思绪。电话对面是林玥的声音。 “到了防控中心之后，”林玥听起来冷静之余也有点慌张，“建议你们直接去找门口的工作人员商量情况。目前急需解决的是今天夜里出现的集体出逃事件，那些原本收留在病房内的猴子们有大约80%都逃走了，同时逃走的还有一些尚未完全异化的，以及在先前的排查中没有排查出的市民……还有来自其他区的……” “你等一下啊，我们在路上了，待会就来。——你那边情况如何？” 林玥沉默了两秒。 “……我……出现了‘水池幻觉’。简单来说就是，我在洗漱池里看到了‘月亮’。——你们俩都还好吧？” 到了以后两人基本没休息多久就开始面对眼前的混乱情况。原本平静的防控中心门口围了一群手上拿着家伙的保安和几个工作人员，正在到处抓猴子。防控中心的墙上还挂了几只猴子，这场面甚至有些好笑。“……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猴子跑来跑去。”塞伦说道，顺手接过了波伊塔递来的防暴棍。他刚刚从下午还在一起的伙伴也患上了空心病这件事的慌张中缓和过来，面对眼前的景象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可惜情况不容乐观。人们合力在防控中心附近抓回来了十几只猴子，但有更多的猴子都朝着防控中心外一路奔去。它们身手矫健，爬在无人能触及的外墙上，或是躲在附近的树枝上，等着戒备松懈就向外逃跑。“它们之前一直都好好的。”保安大叔一边拿着器械叉猴子一边抱怨道，“我还想说怎么这么安分，合着就等着今天呢？” 据说还有一群猴子们在照影区的街区一路狂奔，差点把过路的司机们吓晕过去。有些尚未完全同化的患者好像也趁机疯了，扑在前来镇压的警察们的身上。波伊塔见情况不妙，立马一只手抓着塞伦的衣袖，一只手抓着司机的衣服，拽着他俩就往车里跑。附近的工作人员们也匆忙跑进了各自的车辆内。 “它们的体能真的只是猴子吗？”塞伦趴在地上，从车窗底慢慢向上探出头，看着外面的那一场“猴灾”。 司机更是操着那一口方言骂骂咧咧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波伊塔打死都想不清楚为什么这些猴子这么能跑。即使大家一顿围堵，仍有大约三十只猴子不见踪影——这甚至也只是目前估计的结果。据说甚至管理局方面都紧急派出了特派小队来帮助追捕。然而，目前的可视范围之内竟然找不到一只猴子。今天晚上是满月，但路面上依旧异常黑暗。加上猴子们的身上并没有提前安装监控仪器，找到它们的难度增加了不少，目前唯一的线索就是它们似乎朝着郊区的方向跑走了。 司机摸到方向盘的那一刻还在大喘着气。等他平静了下来之后，一个电话打了过来。他接完电话，立马回过头对着二人说要发车了，注意安全。 “等一下。”波伊塔一边拽着安全带一边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映月湖。” “……映月湖？” 塞伦接上话茬，“我当时确实也听到了什么类似于‘愿望’的词语，所以确实有可能……呃，波伊塔，你听说过映月湖的传说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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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海·其一 不知道是因为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们都会沉迷于各式各样的奇幻小说，还是由于学校生活的不如意让他们不得不通过沉浸在各类传说内才得以得到逃避——总之在一年前，照影区第一中学学生三青和她的伙伴们迷上了各式各样的都市传说。 就在两月前，三青的表哥失踪了。 三青的表哥是一所大学的学生，据说在学校艺术节出了点突发状况，导致他准备的短笛表演节目一夜之间成为了全校学生的笑料。他对此非常郁闷，总是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即使他们也许根本就不记得这件事情）。大约十天后，他的女友给三青的家里发了消息，说他失踪了。哪怕是在一个月放两天假的封闭式学校，这条消息也迅速地传到了三青的耳朵里。 表哥的女友急得直跳脚。 最近一段时间，随着不断传出失踪事件，又一个都市传说也在校内悄悄地流行着。 传说……南面城区最大的那家剧院，如今仍然在运转着。 你说的是真的吗？南面不是已经陷落七八年了吗？ 那些人去了剧院之后，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唉，没准那些人是去享福去了！ 熄灯后，同学们悄悄地讨论着。三青躺在床上，用被子闷住头，不断地幻想她的表哥在那里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他向来不是一个经常受人关注的人，但现在，他也许在那里丰衣足食，大放光彩，享受着聚光灯下的美好时光……总之，过着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的日子。她只是叹气，埋怨为什么这么好的事情没有落到她的头上。（不过后来，她听说她的表哥被管理局的特派人员救出来了，并由于严重的营养不良而被送进了医院。现实果然是令人空虚的，她的结论大概就是如此。） ——但剧院的事情远还没有结束。 一名同样失踪了两周的学生回到学校之后，看上去跟变了个人一样，开始大张旗鼓地宣传她在剧院的这些日子里度过的快乐时光。移民来的学生们听完了她的叙述，都叹着气，回忆着过去的美好时光，再看看现在这猪狗不如的日子，徒留叹息；而本地的学生们听完了只是感觉很奇怪，想不出为什么会有人竟然对一家破剧院有这么强烈的情感，毁了就毁了呗，有必要这么激动嘛？ 一开始大家都很羡慕这名学生，本来作为移民者而沉默内敛的她突然就变得落落大方，并且迅速地跟本地人们打好了关系，成为了学校里的一朵交际花。但一段时间以后，有人突然发现她跟疯了一样地宣传着曾经辉煌的剧院经历，并且不断地跟同学们鼓吹着回到南边的技术。不过，这么好的同学，有谁会愿意去指责她呢？ 月海·其二 由于路程较远，三青的父母一路风急火燎地从残月区开着车来到照影区的时候，汽车终于因为没油而罢工了。眼见后面崩落的区域离这里越来越近，他们一边压制住喉咙里的惊恐的尖叫声，一边打开车门，拽上坐在后排的三青就开始往能看得到人的地方跑。他们一直跑，一直跑，逃难的人们对这个同样是来逃难的家庭避之不及，生怕他们会抢了自己手上可以持有的那一点点资源似的。直到一个同样惊恐但是相对淡定一些的老人挥挥手，一家三口才好不容易在老人的屋里得到了些许可供停留的地方。 三青不能理解为什么她的家人要离开那辆小车，也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人们都表现得惊慌失措。但确实——一夜之间，周边的环境全都变了样，她再也不能回到以前的学校去，也无法再回到以前的家中。爸爸妈妈的车子呢？它现在又到底怎么样了？邻居家的那个妹妹呢？三青还记得她们为了争一辆玩具小车而争吵，最后闹到双方父母那边去的情景。她努力地想要在空气中抓住一些熟悉的气息。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哭喊声和近乎血色的天空。 身后坐着的父母无奈地相视一眼，把三青的眼睛和耳朵都捂上了。 还是小学生的三青——也许是逃亡的时候过于恐慌，或许因为上学要迟到结果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又或许只是因为年龄太小——总之，对过去，她的记忆里只剩下了一些模模糊糊的场景，这些场景甚至都没有地方去寻找存在的依据，因为它们大多都已经毁灭掉了。比如说，她很小的时候就记得自己来自残月区，但连这个区在如今的行政规划里甚至都已经没有了！ 现在她所在的班级的老师同学也基本都是照影区本地人，她连个可以倾诉的对象都没有。她尝试和老师交流，老师们人也很好，愿意听她说话——但当三青意识到老师们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的时候，她就把嘴闭上了。对了，想起来了！小的时候和家里人一起去映月湖玩，现在那个湖应该还在！那时候映月湖好像还是个很热闹的景区…… “三青，老师叫你回答问题呢！”同桌用手肘拱了一下三青，才好不容易把她的思绪从南面唤回来。三青连忙站起，只见老师又重复了一遍问题：“你又在发呆，三青同学？解释一下‘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这句诗的含义。” “呃……” 同学们一阵哄笑。然而三青的思绪又一下子飞了出去。浮萍！她终于想到了一个可以用来准确形容自身状态的词语。浮萍，这可真是个好形容词——但目前来说，还是回答问题要紧。“山河破碎……家乡四分五裂，自己就像浮萍一样漂泊无根，没有去处？” 老师大概纠正了一下她的翻译，并放过了她上课开小差的行为。然而这些话三青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她的脑子里正不断地想着：“破碎”……难道和残月区一样，四分五裂到最后就也没了吗？那岂不是有很多很多像她一样的浮萍们？他们都去了哪里？……最后的结果是，浮萍居士三青几乎发了一整节课的呆——下节课也一样，下下节课也大差不差——最终在语文考试中成功斩获59分的高分，然后被老师叫了家长。 月海·其三 但映月湖之行确实是三青非常喜欢的一次旅行，以至于她在近乎遗忘了一切的时候都没有忘记那里。 那是她7岁那年的暑假，一个她曾经以为永远不会结束的暑假。那时候她的父母在南面城区都有一份不错的工作，可以在暑假家庭旅行的时候提供充足的资金支持。她还记得自己刚到景区那边因为天气实在太热，口干舌燥，差点坐在地上打滚要喝水的场景。还好她的父亲有着一双火眼金睛，给她买了一瓶汽水。 他们还租了一辆脚踏车，踩着脚踏车行驶在映月湖边，观赏着那时候美丽的湖面。如果天气没有这么热就好了。脚踏车踏出去两公里以后三青和她的母亲就集体闹罢工了。 路边还有卖雪糕的老爷爷，戴着草帽，推着小推车，在树荫下就是一坐，一坐就是大半天。 湖面上有人划着船。一家三口站在湖边，想了想觉得这三个人和六只手大概躲不过翻船，就跑去坐游轮了——结果去的时候最后一班也开走了，只好就此打道回府。 到了晚上，月亮倒映在湖面上，人们聚集在湖边。湖上还有一些景区设置的观赏灯和水上表演，使得原先就拥挤的景区更是人满为患。白天没有被太阳直晒的地面，到了晚上经过一阵凉风吹过，竟也有了些秋天的感觉。有的人把花灯放在水上，看着它们一点点朝着湖中心游去，仿佛自己的愿望也就因此传到了明月之上。父亲把三青抱起来，让她骑在自己的肩膀上。三青就这样看到了远处的湖泊，以及湖面上的倒影，随着水波一同破碎起来。 三青能记得的大概就是这么几个场面。后面三青再听说映月湖，就是景区关停的消息了。她内心里还有点庆幸自己是在那场摧毁了她家乡的灾难发生的前一年去的映月湖，不然就要错过那片美丽的光景了。 12岁的时候，学校有组织去北面的一个小湖泊景区玩。在【数据删除】事件之后，管理局在城区北面的山上开辟了新的水源地，虽然那里也很美丽，但对三青而言终究还是差了一点味道——无论如何，那里不是映月湖。 她再也没有见到过如那夜一般的美丽的湖中月，也再也没喝过和那天一样好喝的汽水。 后来传来的都市传说中，也有人提起了映月湖。那是一个非常古老的传说，但人们总是喜欢拿一些古老的传说出来，然后当作新的传说继续流传下去。 “月圆之夜对着湖水许愿……就一定能实现愿望？” 北方的同学们正在热议着，三青没有继续想下去。 这种古老的传说她从小听到大，早就见怪不怪了。 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月海·其四 三青在照影区第一中学的大部分日子其实并不好过。 这所中学表面上异常平和，实际上内部矛盾十分严重——具体来说，就是照影区本地人和移民者之间的矛盾。本地人们总是说自己是废了老大力气才能在这所中学就读的，三青他们这群“难民”，只是逃个难就轻而易举获得了他们需要花费大量努力才能获得的资格！而移民者们，总是认为这群原住民咄咄逼人，气的想把照影区炸了以让对面也体验一下没家是什么感受——总而言之，两派在学校里互相看不顺眼，处处针对对方。 曾经也有同学为他们发声，但后面不知道为什么就没有了。有人说，曾经看到那些叫得最响的本地人们围堵一个可怜的本地人。更糟糕的是，照影区第一中学的老师们似乎也不是特别喜欢干涉这群学生之间的事情。以前据说有过学生跟老师举报这件事情，几乎所有老师最后都把这件事情和稀泥折腾过去了，于是也就没了后文。 所谓暗流涌动大抵就是如此。 管理局的原意当然是好的，三青想道。管理局让他们在照影区第一中学就读，一方面是为了减轻家长的们的压力，让他们得以专心于工作从而在照影区立足脚跟；另一方面，这大概也是一种对于他们这群“难民”的一种补偿。然而这些好事加起来却造成了现在的状况：一群孤独的孩子们，无处诉说自己的空虚，也不敢惹出太大的事情，以免家长受到牵连。他们只能互相为对方加油鼓劲，争取以后融入这个社会。 不知道什么时候，另一个传言在校内传开了：没有心的人会变成猴子。实际上，这本来只是一句流传在破碎之城多年的谚语而已。起初不知道是哪个同学提出了“这句谚语可能也改编自都市传说，而不仅仅只是逗小孩玩的话”的说法，并煞有介事地表示自己真的看到过这么一个人变成了猴子的实例。后来有同学拿出583年的一起新闻报道，记载着一个真的变成了猴子的人；也有同学说他的邻居几个月之前也变成了猴子，然后就被防控中心的人带走了。 月海·其五 三青的同学——一个名为桃春的姑娘，和三青一样是移民者——由于跟着那个失踪后又传奇归来的学姐混，在学校里也勉强取得了一席之地。不知道哪一天，有同学搞到了一封白色的，装帧精美的邀请函，并宣称这就是回到“永恒剧院”的邀请函。现在他将展示其作为一个原住民的慈悲，把这封邀请函进行公开拍卖，拍卖的依据就是学生投票。 桃春当然想抓住这次机会。她已经无数次的听学姐在那里唠叨关于那个剧院的美好了。那辉煌的大厅和座无虚席的观众所带来的那种荣誉感，对他们这些没有艺术天赋的，平平无奇的学生们而言真是一辈子都难以再经历一次的美好光景。但是桃春也很清楚，虽然大方的学姐表示自己不能参与本次拍卖（她称会被管理局的特派小队发现自己是二进宫），让出了一个很好的机会；但原先对剧院不感兴趣的本地学生们，经过学姐这么一宣传，竟也对那个地方有了一丝好奇。她究竟要如何把握这个机会呢？ 桃春想起了她的父亲被上司骂得狗血淋头时说的话：“移民来的家伙果然什么都做不好，就跟只臭猴子一样！”她转而又想到了最近在校内流行起来的那句谚语：“没有心的人会变成猴子”。 桃春好像有办法了。 接下来的几周，桃春不断地跟学校里的同学们宣扬她的理论，当然，她也跑到三青那里去了，所以三青大概知道她的理论是什么：“你听说过那些话吗？‘没有心的人会变成猴子’。你知道那个没有心的人是谁吗？那说的就是我们啊！是我们这群逃到了北面来的可怜孩子！但是他们难道知道这群猴子的力量吗？我们不应该继续这样下去了，我们要组成联盟，以我们移民者的身份向那些本地人们发起进攻！现在我是那边的卧底，我会通过在剧院的打拼帮助我们的联盟好好出口气！那明明才是我们的领土！” 桃春本身就是移民者，再加上她对常年遭受冷眼的同学们异常温和和热心，而且说以上这段话的时候她总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宣扬着她的不忿，所以她的理论对移民者们还是很管用的。不少的人加入了她的联盟，就算是那些并不相信她的话的人，一想到桃春的身边还有那位大名鼎鼎的学姐在，也就不说话了。然而，在后来的调查中，人们才知道宣扬了这套理论的桃春为什么也没有被本地人们所排斥，因为她和本地人们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这么说的： “知道吗？‘没有心的人会变成猴子’？我相信你也一定听说过这句话了。这句话里面的没有心的人是谁呢？是那些移民者！我为我自身是移民者这一点感到非常的厌恶和痛恨，我希望你们可以容纳我加入你们。我会为你们通风报信，以实现对移民们的完全驱逐。回到剧院是我的计划之一，等我搞到了更多的邀请函，我会去吸引更多的人离开原属于你们的领地。” 由于两派互相毫无来往，加上桃春的表现和说法确实很有信服力，也许也有那位学姐的压力所在，或许是因为这只是一群单纯的初中生——总之，这几个星期里，双方竟然对这位“双面间谍”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也有可能知道了但是没有出声），也属实是一段佳话。 几周过后，桃春理所应当地成为了这一场拍卖中的优胜者，拿起了那一封邀请函。明天就是回家的日期，这是一个绝好的进入剧院的机会，她可真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孩子了！然而，在返校日，三青发现桃春没有来学校。她以为桃春可能生病了在家休养。但实际上，桃春一直没有出现，她的椅子就这么空荡荡地摆在教室一角。 桃春消失了，并且再也没有回来。 ——大概是去过她的好日子了吧，慌张的同学们去问学姐的时候，她只是微微一笑并给出如此回复。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好像都没有人收到新的邀请函了，甚至传出了消息称剧院的进入通道已经关闭，而桃春依旧没有回来。最后在某一天，老师让几个男生把她的桌椅搬出去了。 月海·其六 其实大家也不知道学校里爆发的到底是不是食物中毒，至少管理局派来的防控中心的工作人员没有从学校的食物里检测出什么可以被认为是引发了食物中毒的病毒——一开始是这样的，听说后来他们好像真的检测出了病毒，后来也有的学生开始真的出现了食物中毒的症状，但基本上没一会就恢复正常了。总之搞不明白。——但那也是一段时间之后的事情，至少一开始这件事确实就这么过去了。 这段时间对三青他们而言非常难熬，大概也有本地人和移民者之间的矛盾激化了的缘故在。桃春离开后，不知道哪年哪月哪日的火星引爆了这一锅炸药，本地人们开始愤怒地称呼移民者们为“死猴子”，似乎是在为了报复桃春的那套奇怪理论，也有可能是因为没有抢到那一封绝版邀请函而恼火着。 不妙的是，仿佛是为了印证他们的蔑称，最近有学生真的变成了猴子。 本来那些可怜的同学们还能保持着原本作为人类的意识和他们正常交流，几天后竟彻底变成了猴子，只会吱哇乱叫了。这件事在全校范围内引起了轰动。一开始大家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但过了几天，有的同学就开始尝试着去逗它们了，而有的胆大的先锋们甚至会拿着食物，朝着变为猴身的昔日同窗砸去。 大概是由于这样的令人高兴的良方实在是太少了，学生们顷刻间便形成了新的三足鼎立之势：本地人、移民者、猴子。本地人折腾移民者，大家再一起折腾猴子们。原来这就是食物链。三青也说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也许是最近脑子有点钝的缘故。首先，猴子变成人类这件事情就足够她感到惊奇了；其次，她不知道为什么有的同学前些日子还非常和善，一夜之间就能变成施暴者。不过后一个问题过了几天确实有了答案：她发现如果一个人没有加入到逗猴子大军中，他就会被所有人类同学们孤立。虽然说，这其实也没有把同学们之间的距离拉近多少。 然而，她竟然会觉得那只猴子对此不亦乐乎，它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回应着周围的喧闹声，仿佛再也不能感受到苦痛了似的。她甚至不知道这一行为到底还算不算得上“欺凌”。那我呢？……如果桃春说的是对的，我们就是要变成猴子的那一批人…… 也许这也是一种幸福？ 猴子依旧在那里欢笑着。 生活重归宁静是在大约两周后，老师过来把这位猴子同学带走了，并且禁止学生们再去打听它的下落。一月后，也就是当年10月底，据说学校里猴子同学的数量已经多到可以分配一个教室专门给它们胡闹，于是同学们为它们取了个新的名字，“猴戏团”。 三青还是说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月海·其七 深夜，月光照进了宿舍的窗户，照亮了金属制成的床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三青的父母打来了电话。三青抱怨了两句，大概意思是为什么要这么晚了打电话过来，蹑手蹑脚地爬起来，悄悄地走到电话边上，拿起电话，接听。父母的语气里充满了焦急，她张开了嘴，喉咙里发出几个干巴的音节，但随后又立马闭上了。她用力闭着眼睛，感到想哭，内心里却又有一个声音大声地喊着，让她不要发出太大的动静，同学们都在睡觉呢。三青咬着自己的下嘴唇，几乎都要从上边扯下一层干瘪的皮下来。 “……嗯，我过得很好。不用担心我。” 挂断电话，三青看向了窗外的月亮。她突然又想起来以前家庭旅行的时候，一家人去映月湖游玩的场景。在稀疏的记忆中，那片湖泊和那轮圆月，是她飘渺无依的生活中少数可以牢牢抓住的部分。然而，她的记忆力最近突然大幅减弱，忘记了更多的事情。难道连这段回忆也要离我而去吗，三青拽着自己的衣服下摆。她突然产生了一种想回到南方的执念——即使她也不知道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她的人生是否会变得更好。过去的生活在回忆中是如此的美好，以至于她完全没有怀疑那是一种美化后的错觉。不过没事，人对过去的大部分记忆总是会有些美化的成分在的。 某一天，三青突然发现自己对一些本地人们的攻击“免疫”了，无论他们再怎么针对她，这一切似乎都不再重要了。三青把这归结为一种好事，自己的心理素质大概是强大起来了吧，原来我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三青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从哪一分哪一秒开始逐渐的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胸口空了一块似的。她以为这不过是晚上睡觉睡得有点少，累的。真的好累啊。累得简直不想再睁开眼睛了。我好想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三青想着，不管是以什么形式活着。空心感一次一次地侵袭着她的内心。也许一切对她而言都不再重要了。但是，如果，人没有可以支撑着自己活下去的目标或者动力，那她又何以存活着呢。而且，照影区第一中学的每一幢楼房都安装了防止学生自杀的设施。 周边的一切似乎变得遥不可及，只剩下一朵浮萍孤独地在湖上飘摇。 她突然想到了一轮明月。一轮浅白色的，如镜般纯洁的明月。 明月从她放在桌上的水杯底升起，慢慢地升上某片不可知的天空。她努力地想要看着那轮明月，却只是感觉好像有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悬在空中——不，她甚至不知道那是不是“空中”。它在哪？在夜空中，还是在水里？月上泛起一丝涟漪，仿佛正在呼应着她。一股未知的力量让她不断地想把自己的手往前伸，捧住那一轮明月，把自己的脸贴到那冰冷的月面上去。 那可真是一片美好的图景，三青如梦如痴地想着。她的魂灵开始飘飘然地向着月亮飞去，脱离了内已空虚的躯壳，飞向那片洁白的、泛着涟漪的月海。 11月9日，照影区第一中学学生三青被确诊为空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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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击防暴棍 收集时间：585/11/10 保管单位：破碎之城防控中心 等级：souvenir 防控中心安保人员所佩戴的标准电压型防暴棍。 这种程度的电压对制服猴子还是有点太高了，对人类犯罪分子刚刚好。也许安保人员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自己会拿起这个武器去镇压一群猴子。 记录-23-11-45 林玥这天晚上过得也并不安宁。她发现自己出现了“水池幻觉”之后，甚至都来不及换衣服就从防控中心的临时宿舍里冲了出去。所幸，后来经过主任等几个值夜班的同事们的检查，她暂时还处于空心病初期。她现在就希望事务所的那两个人没有事情，不然这对他们简直就是无妄之灾。——但，为什么生病的会是我啊。 “蛮好的。”主任一边看着病例报告单，一边等待林玥披上她工位上的白大褂，“还好你来得早。——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配合我们接下来的调查。” 调查者终于还是变成了调查对象，林玥暗自嘀咕了一句。她翻了翻桌上的一些访问报告，好像想到了什么。 主任：请叙述一下你最近至少两周的行程。 林玥：我最多能记得大约一周前的事情。这一周时间内除了昨天和今天，我都在以正常的上下班时间到达防控中心工作，下班回家之后也没有出门。 主任：你最近的失忆状况有所好转吗？ 林玥：……并没有什么好转的趋势。只是可以保证不会影响正常工作罢了。 主任：空心病发作到后面会引发记忆力下降，还好你发现得早。说起来，你是北方人对吧。 林玥：嗯，之前的调查已经表明，空心病的发作跟患者的出身地区正相关但是并不绑定。——等一下，主任，我想我应该明白空心病的概念来源了。请稍微给我一点时间。话说防控中心还有没逃走的、可以交流的空心病重症患者吗？ 被遗忘的过去 两年前，林玥在前往防控中心的路上遭遇了一场车祸。车祸的细节她不甚明了，但是后续带来的一系列问题倒还真的困惑了她很久。比如，她不记得自己的家在哪里，不记得小时候一起长大的邻居，等等。总之，她在从出车祸到出院之间的大约一个月的时间里，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忘掉了大多数过去的经历，到了出院的那一天，她几乎已经把大学生活忘了个干干净净，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前任男友欠了她两百块钱至今未还的事情（这还是后来经过朋友提醒才得知的。实际上，她也一度忘了自己的朋友，所以她现在其实没有剩下多少朋友。）。 当然，比起那两百块钱，她更庆幸没有忘掉多少专业知识和工作能力，还可以伪装成一个正常人在城市内行走。她一直自诩为一个足够坚强的人，毫不在意丢掉过去的那些记忆，毕竟作为防控中心的工作人员，她需要足够清楚的大脑和足够支撑起大脑的理智。 为此，一切不必要的关系和记忆都可以舍去。但有一日，一个陌生的中年妇女来到家中，询问她是否还记得自己。她只好尴尬地表示自己已经忘却了绝大多数人，虽然有在参与恢复治疗，但效果甚微。 那个妇女摇了摇头：你现在和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没有区别。 她很不解，那我的专业知识算什么？算上辈子没忘干净？ 妇女反问道：难道你不是和婴儿一样没有过去嘛？ 她愣住了。她确实没有考虑过丢失的过去，现在依旧做着原来的工作，过着自己的生活。她不认为丢弃自己的过去是一件多大的事情——毕竟这并不影响她过她的日子。 直到大约三周后，林玥才知道那个妇女是她母亲的朋友，车祸前几天她们还一起吃过饭。上次拜访也是她俩最后一次见面，因为有消息传来，说她在湖边散步的时候失足落进了水里。实际上，林玥的潜意识里面好像也确实有这个人的影子，并且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和对方的关系很好。然而直到母亲出席对方的葬礼，她都没有能回忆起太多关于她们之间的故事。 她不禁一阵唏嘘。一个人死了，他们之间的所有故事——不论是快乐的还是烦恼的，便也一并消失了——如果没有一个人可以回忆得起来。一件没有一个人可以回忆得起来的事情，何尝不能是一件“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呢。 她突然又惦记起那两百块钱了。 谈话记录-013 收集时间：585/11/10 保管单位：林玥 等级：souvenir 013病房的病人（下文称其为013），病程进展重度，异化前为一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由于傍晚的时候工作人员加固了病房门，他没有能在猴群躁动的时候跑出去，现在成为了林玥的谈话对象。 林玥：——你为什么要放弃作为人类的身份？ 013：我作为人类已经活得够苦了，结果好不容易摆脱了人类的身份，还要被你们抓起来。 林玥：请问在你看来，促使你变成猴子的原因是什么？ 013：我说过了——因为作为人类活着很苦。我们每天起床，上班，工作，吃饭，然后睡觉，我已经受够了这样的日子了。 林玥：你们有没有今夜出逃的计划？ 013：出逃？我只是听到了月亮的呼唤。 林玥：“月亮的呼唤？” 013：你听说过映月湖的传说吧？只要在月圆之夜向其许愿，就可以实现一切愿望。 林玥：听说过。但仅仅是作为一个传说来看待的。 013：今天是满月。 林玥：我都没注意到。 013：你的生活里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吗？ 林玥：没有。你呢？ 013：我什么都没有。那场天灾带走了我的一切过去，我不得不带着家人来到北面。而在北面，我们光是活下去就很困难了。 013：我们没有过去，没有现在，更没有未来……能支撑我们活下去的就只有那些在你们看来虚无缥缈的念头了。 林玥：……啊。没有过去和现在，也没有未来吗……。 013：虚无。这是虚无。 013：你们觉得空心病的“空心”是什么样的感觉？宛如破了个洞，甚至有风穿过的感受吗？不，小姑娘，我可以告诉你：这种空心的感觉甚至不是单纯的破洞，而是什么都没有，没有现实，没有肉体，那是一种纯粹的虚无。 林玥：……虚无。 013：归根结底，我只是想实现我的愿望，过上和以前一样的幸福生活而已。——我不知道我的妻子和孩子怎么样了。 林玥：…… 013：小姑娘，你能实现我们的愿望吗？比如，放我们出去。 林玥：不好意思，不能，这是防控中心的命令。 013：你难道不想实现你的愿望吗？ 林玥：但那只是个虚无缥缈的传说而已。 013：变成猴子一开始也只是一个传说。 林玥：…… 013：只要参与进来的人够多，我们就会胜利—— 录像显示门突然被打开了，主任拿着什么东西走了进来。013号病人似乎以为林玥偷偷打开了门，立马往门口跑去。他跑到主任边上的时候，主任把他手上的物体向下砸去，砸中了那只惊喜过度的猴子。猴子发出一声惨叫，随即倒在地上。 —————————— 电击防暴棍·其一 ——冷静下来后，林玥才发现主任拿着的是一根电击防暴棍。 “你们的对话是全程监控的，”主任慢慢地说，和往常一样笑起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所以如果你们的对话出了问题，我们随时可以进来阻止，所以放心啦。还好，你也把关键的线索问出来了，做的不错。” 林玥看着那只几分钟前还在宣扬着自己的理论的昏迷在地的猴子，有些惊魂未定。这一日的种种事件已经让她的大脑变得十分混乱了，甚至连空心病都找上了自己，她很难保证自己依旧可以用理性压制住内心的复杂情绪。不行啊，林玥，防控中心的工作人员需要理性，你得赶紧恢复回来啊。 “顺带一提，你大概知道自己为什么得病了吗？”主任问道。 林玥回忆了一下。是的，她和这些患者很像：没有过去、没有支撑，最大的区别大概也就是她现在至少还过着平稳幸福的生活。果然。林玥暗暗地念道，跟我猜测的一样。 “所以这个事情结束之后，我可以申请休息一段时间吗？”主任下发完任务后，林玥站在一旁问他。主任点点头。“如果这可以帮助你恢复的话。防控中心不是这么不讲人情的机构。你先去休息吧。” 林玥突然又想到了那只猴子。她听进门的几个保安说，电击防暴棍的电压对于猴子而言偏高了，每个保安手上都提着一只或两只猴子，有的身上甚至散发出一股焦味。 “刚刚那位患者……还好吗？”林玥问道，“刚刚那一下对他而言感觉不轻啊。” 主任回头看向她。 “——林玥，难道你在心疼这些猴子吗？别担心，我们会战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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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23-45-19 “简单来讲就是，”司机一边开车一边解释道（虽然他的声音大得几乎是喊出来的），“防控中心那边有了新的进展，说这群猴子听到了什么‘月亮的呼唤’，跑到映月湖那里去了。如果没有及时制止住它们，会引发更严重的后果。” “明白了——不要再喊这么响了司机大叔！”塞伦一边捂着耳朵一边回应。 塞伦和波伊塔在夜色下飞速地穿行在郊外的公路上。窗外的圆月是如此明亮，但车上的三个人完全没有心情去观赏。目前的首要任务是抓住那群猴子，防止更严重的异想污染发生。真是的——怎么会有人把这种传说当真啊！ 几辆车终于开到了映月湖景区门口。曾经热闹的景区现已空无一人，湖边的标志牌甚至都已经生锈了。眼前已经没有马路了，只有一些供人行走的小道。 “我们要直接开过去吗？”波伊塔看向司机。司机摇摇头，“听指示。咱开过去也没用，你哪只眼睛看到这群猴子了？”——确实，他们开到了景区门口，但是猴子们似乎不是从这个地方来的，几个人拿着手电筒下车走了一圈，周围黑漆漆的，路灯也早就老化断电了，他们什么都没看见。 这里真的好破旧，塞伦想道。他知道映月湖景区被封，但是不知道这么几年可以让一个曾经热闹的景区变得如此的荒凉。曾经的码头已经受潮严重，让人不敢再随意踏上去，更不用提泛舟湖上；杂草在这里肆意地疯长，盖过了曾经精心布置的那些花卉；而曾经的游客和商贩们也不知所踪。如果没有任务的话，在这么一个宁静的月夜，行走在空无一人的映月湖畔，也许也是一种雅兴。 万籁俱静。世界仿佛只剩下了这几个打着手电筒，正在焦急地走来走去的人，就像是曾经在湖畔边飞行的萤火虫——如今这里也没有萤火虫了。只有不远处的映月湖一如既往地明亮，在夜色下泛着银白色的光。实际上，映月湖也没有以前这么明亮了，由于上游水源的缺失，它的水位已经肉眼可见的有所下降，湖面也缩小了许多。 “快上车。”司机大声喊道，“有人找到那群猴子了，咱赶紧过去支援。” 记录-23-59-10 一群猴子们在路上奔行着。它们越过栏杆，越过郊外的荒草地和泥土。 它们曾经是来自各个地区的社会各界的人物，但是如今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如今它们脱下了人类的外衣，只是猴子，一群回应着月亮的呼唤的猴子。在过去的岁月里，月亮是它们唯一的精神寄托，即使它看上去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地下的人们伸出十万只百万只手，把猴子们团团围住。但是如今它们终于挣脱了这些手，重归自由，奔向那一片月亮。只要能对月亮许上愿，也许一切都能有所改变。即使人们都说这只是传说，但是除了传说，他们什么都没有了。 此时已是午夜时分，正是满月高悬在空中、最明亮的时刻。映月湖只是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这群月神的使者们的到来。使者们趴在湖边，抬头看向空中的月亮，再低头看着湖中的明月。 一只猴子慢慢地弯下腰去，捧起一片湖水，仿佛湖水中真的有月亮的碎片一般。它将这捧湖水高高举起，水流顺着它的指缝慢慢流下。其他的猴子们看到它们的祭司这么做了，也纷纷接起湖中的水。 神啊，请实现我们的愿望吧，请实现你的诚恳的使者们的愿望吧！ 让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安静地快乐地生活下去吧！ 什么都没有发生。 湖面上的月亮一如既往地亮着。 湖水带着月亮的碎片，慢慢落至湖面，激起一片涟漪。月亮在涟漪中静静地漂浮着。湖边有几片浮萍，跟着涟漪轻轻地飘在湖上。失望的使者们终于开始怀疑所谓神明是否欺骗了自己。但是如果连这都是虚假的话，还有什么可以拯救它们呢？ 它们突然想起了那种幻觉，能在水里看到月亮的幻觉。这一幻觉曾经让它们以为自己异于常人，但如今却成为了摧毁信仰的最后一根稻草。 水里的月亮，到底是真实存在着的，还是只是我们的幻觉？ “是时候了。”躲在一旁的波伊塔小声地说道，捏紧了手上的防暴棍。 记录-00-04-08 那群人来了。举着火把的，黑压压的人们出现在了背后的树林，仿佛来自地狱的使者。 他们冲出来，手上的火把在月色下熠熠生辉，势必要烧尽这一切异端邪说。信徒们慌乱地抱作一团，宛如斗兽场上面对着猛兽的人们，祈祷着月神可以拯救他们于火把之下。其余的信徒们或是四散逃走，或是跃入湖中，但最终都没有逃过火刑的到来。 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吧神明！为什么你依旧是如此见死不救？ 一时间，映月湖畔充斥着呵斥和尖叫声。人类手起棍落，猴子们发出一声声惨叫，倒在地上。 他们举起手中的火把，几乎点燃了整个映月湖。而映月湖依旧只是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场镇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塞伦没有加入到镇压大军中，而是站在一旁，双手背在后面，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猴子们被电晕在地，然后被工作人员们拖进笼子里，笼子再一个个被放到车上。他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在想些什么呢？眼前这些或许几个月之前还是他的同伴的猴子们，还是如今萧瑟的映月湖？ 他说不清楚。他想起了以前的映月湖和游客们，没有人会想到如今的湖畔竟然会发生这么一起人猴之争。 曾经的景象，如今回忆起来真像梦一般。 “事情大约是结束了。”波伊塔走过来拍了拍塞伦的肩膀，外套上还有抓痕，“咱回去吧，明天还要写报告。” 他摇了摇头，“我可以多站一会吗？现在景色很好。” 波伊塔以一种奇怪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回头看看正拎着笼子的司机。 湖中的明月依旧明亮，一如往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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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其一 ……调查显示，空心病疫情的源头是一句谚语：“没有心的人会变成猴子”。这句话从原先镜月之城时期便广为流传，但由于人们的说法不一，导致空心病的生成值持续处于低水平。然而，随着近几年主城区对移民者们的排斥情绪加重，这句话的含义被引申为“对自己生活无望的移民者是没有心的，而他们将会变成猴子”。这一含义引申导致生成值水平持续增长，并于585年下半年突破警戒线，并最终演化为“585照影区第一中学事件”。 ……惨痛的教训告诉我们，谚语和传说的不可控传播可以引发多大的事故……对此，管理局联合防控中心人员共同商讨决定，改善移民者的生活条件，呼吁全社会公平看待移民者……加强对概念防异的训练……加强对“永恒剧院”的管控…… ——《585照影区第一中学事件事故报告（节选）》，破碎之城管理局，586A.P. 事情结束两周后，烛焰事务所的成员们去拜访了林玥。她恢复得不错，状态也和初次见面差不多。“照影区第一中学事件”之后，防控中心减少了她的工作量，并且批准了她的请假请求，以帮助她慢慢恢复记忆能力。 虽然从见面时她对大家的反应来看，康复之路依旧任重而道远。 很久之前发生了连续几起自杀事件后，破碎之城的大部分高楼都把通往天台的路封住了，导致不管是“南方人”塞伦，还是“北方人”波伊塔，对天台的景象其实都没有什么概念。在得知罗德有一个小秘密基地以后，他们便开始寻找另一处愿意开放的天台。后来还是在罗德的帮助下才终于找到了这么一个地方。 现在他们二人就站在这，看着月亮一点点升起。 “你知道空心病的解决方案和预防方案了吗，波伊塔？” “把“变成猴子”那句话进行辟谣和拆解，然后把完全失去人类意识的猴子们赶到破碎地带的某个浮空岛上……至少我听闻的办法就是这样。” “不能把猴子们变回来吗？” “有一些人还可以变回来，但他们都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另一些人……它们已经是纯粹的猴子了，原来的那个人也许已经泯灭或者重生了。而从猴子变回来的人类，你还能确定它会是原来的那个人类吗？” “啊……所以……” “发展到彻底变为猴心的那一步之后就无药可救了。这种情况下，比起救回来，不如把它们放归自由会更加好一些。” “你说，放归自由的他们真的得到幸福了吗？” 几缕风从楼房间拂过，吹过波伊塔的脸颊，带起她的几根发丝。她似乎说了什么话，但这几句话也轻飘飘地磨损在了空中，不知道最后飘到了哪里去。 后记·其二 大约半年之后，关于“照影区第一中学事件”的讨论度在网络论坛内又逐渐地上升了，论坛管理员花了一周时间才把讨论度压下去，以免类似的事件再一次发生。其中一个话题是，那些化为猴身的人们，在失去人类意识的前一刻，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有人说，这是一个类似于睡眠的过程——人慢慢的失去意识的过程犹如入睡，意识一点一点地消散，直到再也触碰不到现实； 有人说，也许是后悔吧，后悔自愿丢失了作为人类的可能性，以至于最后连性命也一并丢失； 也有人说，或许这是一种解脱，想必他们已经得到了精神上的彻底放松，去往极乐世界了，留下一群变不成猴子的苦命人在世间挣扎； ……… 但无论如何，鉴于整件事情已经结束，管理局也禁止人们去接触那些猴子，这个话题大约永远也没有结果了。再后来，人们重新回归了各自的生活，甚至大多都忘了还发生过这么一件人变猴的荒唐事，直到破碎之城从律动星被移动到月面，再到最后被幽蓝边界吞噬，这件事都没有多少人再提起。 三青在病床上最后一次看到了那片月海。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否真的向往着所谓的月亮，即使是在这最后一刻也不甚了解。她也许也根本不需要什么月神的护佑。然而她在那片月海上看到了自己的父母和原来的朋友们，看到了一切都未发生之前的镜月之城，还有那片曾经带给了她美好的回忆的湖泊。 那只是一轮湖中的虚无缥缈的过去的明月罢了，如同映月湖水里倒映出的那样，轻轻一拍打就可以碎掉。 那它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月亮？ 这并不重要。她想需要的也许不过就是这么一个地方：有她的家人和朋友，和她美好的童年回忆。在那里她过着永远也不会结束的7岁那年的暑假，喝着汽水，和家人们踩着观光车，晃晃悠悠地行驶在映月湖边。湖面波光粼粼，泛着涟漪；湖边全都是人，吃着冰棍，抱怨着当天炎热的天气，等待晚上的月亮。 于是她从树上翻下，潜入那片月海，并且跟过去的无数人一样，再也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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